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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:《红楼华彩

夜里,东北上小院儿。

宝钗蹙眉娴坐软榻一旁,薛姨妈秉着灯火指点着同喜、同贵仔细将箱笼拾掇了。

转头瞥见宝钗愁眉不展,薛姨妈叹了口气,凑过来落座软榻上道:“我的儿,万事都是我的主意,你又何必多想?”

宝姐姐瞥了薛姨妈一眼,禁不住说道:“女儿总觉妈妈此举不妥。寄居荣府五年,谁人瞧不出咱们家的心思?如今偏赶上姨妈还在病中,此时抽身而去难免让外人说道薛家是见利忘义之辈。且便是迁出去如今又哪里有什么好名声?妈妈打算将女儿送进高门大户做妾室不成?”

薛姨妈蹙眉道:“你说的我如何不知?只是老太太的话你也听见了,你姨妈被夺了诰命,往后更要关在家庙中形同拘禁。宝玉又是个不知上进的性子,只你姨父顶着个四品学政的官儿。待老太太一去,大房、二房分家,且不说家产能得几分,单是往后再不能以荣府名头行走,这亲事于咱们家又有何益处?”

宝钗气急而笑:“说来说去,妈妈还不是想着让我攀龙附凤?”

薛姨妈顿时蹙眉恼道:“你若果然攀龙附凤,家中这会子便将你供奉起来,当做了菩萨来拜!你兄长什么情形,嫂子什么情形,若不指望伱,薛家哪里还有出头之日?”

宝钗摇头不语,半晌才道:“行百里者半九十,若来日姨妈调转了情形,看妈妈到时如何说。”

薛姨妈却道:“你姨妈一直托词老太太不准,实则谁不知她那心思?也就是宝玉太过胡闹,在外头坏了名声,不然你道她不给宝玉在勋贵家中寻妥帖女子?”顿了顿,这才答话道:“便是你姨妈调转了情形又如何,荣府还欠着咱们家五万两银子呢。”

宝钗憋闷道:“横竖都是妈妈做主,我如今是劝说不得了,往后便依着妈妈行事便是了。”

薛姨妈叹了口气,挪动身形凑过来揽住宝钗道:“我的儿,我何尝不知你心下也不待见宝玉?你父好歹还在官面儿上有些情面,待过些时日我豁出脸面去求肯了,总要为你寻一桩可心的婚事才是。”

转过年来,宝钗已过了十六,正是出阁的年纪。如今王夫人失势,宝玉名声大坏,且荣府爵位、家业与二房再无干系,瞧情形连那曾经瞧不上眼儿的寻常官宦人家都不如,既如此又何必在贾家一棵树上吊死?

宝钗情知薛姨妈所想,正要开口劝说两句,忽而听得外间吵嚷,转头儿便见莺儿愤懑而来。

薛姨妈蹙眉问道:“又怎么了?”

莺儿道:“太太不知,我方才往水房打热水,那柳嫂子只推说水还不曾烧开。不想转头儿入画来了,进去就命粗使丫鬟提了两挑热水去。那柳嫂子往日里没少得姑娘的赏钱,我与其计较,反倒被其夹枪带棒的好一番辱骂,热水更是半点也不肯给!”

薛姨妈气恼道:“贾家就是这般待客的?我去寻凤丫头、探丫头理论去!”

薛姨妈说话间起身要走,旋即便被宝钗扯住,说道:“妈妈还是消停些吧,凤丫头、探丫头也不是小气的,料想是下头人自作主张。且老太太今日给咱们留了颜面,这会子再闹起来可就真没脸子了。”

薛姨妈便道:“明儿再去瞧瞧你姨妈,若并无大碍,咱们下晌就搬走。”

宝钗又与同喜道:“你去与柳嫂子好生说了,塞上一吊钱,总要将这两日糊弄过去才是。”

同喜应下,取了一吊钱又往水房去,这回果然打了两挑热水回来。

薛家决议翌日下晌便走,可转天头晌忠靖侯府便来了人。只道忠靖侯夫人染了风寒,心下念着湘云,便打发史穰来将湘云接去忠靖侯府小住一些时日。

话是这般说,可贾母等谁不知这是托词?不外乎湘云如今待字闺中,贾家坏了名声,忠靖侯府怕湘云再留在园子里也损了清名。

家中接连出事,贾母心下懊悔不已。早知如此,当日就不该顾着自己高乐,将家中事务甩给王夫人。否则也不会酿下今日之祸!

因是贾母与那史穰略略答对几句,问过了忠靖侯夫人病情,又招来湘云好一番依依不舍,临了才道:“既然你三婶子念得紧,那云丫头就暂且先去侯府住一阵,待你三婶子好了再回来。”

湘云顿时哭得梨花带雨,她生性豁朗、娇憨,又不是真傻,哪里不知此一去再无归期?来日再登门,只怕也是当日来,当日便要回返。除非过上几年嫁入伯府,方才好与大观园中姊妹相互往来。

只是序年齿,湘云又只比惜春大,只怕来日过门后,大观园中再无今日之景。姊妹等该嫁人的嫁人,也大抵只有红白喜事时方才能匆匆一聚了。

湘云哭着自荣庆堂出来,打发了丫鬟往怡红院拾掇行礼,自己个儿寻了三春、邢岫烟依依话别。

惜春年岁小,还不知湘云这一去怕是再无归期,邢岫烟与湘云算不得亲厚,因是只探春一个抱着湘云好一番哭泣。

探春心下自有一股子英气,哭过了抹掉眼泪,忽而笑道:“云丫头何必这般生离死别的,咱们往后也不是没了再会之期。荣府大门敞开着,老太太又疼惜着你,你几时想来也便来了。待你生儿,说不得咱们也要往侯府去寻你热闹一番呢。”

湘云强笑了两声,探手将一张俏脸抹成了大花脸,惜春顿时笑道:“云姐姐成了大花脸,这般如何见人?”

探春便笑道:“云丫头来时兴高采烈的,走时就算笑不出来,也总要漂漂亮亮的才是。”

说话间起身扯了湘云,将其按在梳妆台前,一個挽发髻,一个涂胭脂,剩下一个指手画脚。

青黛扫眉,镜中人眉目如画。湘云又舍不得起来,红了眼圈,探手揽住为其描眉的探春道:“三姐姐这妆容描画的真好,不若来日我出阁时也请三姐姐描画了。”

邢岫烟笑道:“云姐姐比三姐姐还小一些呢,来日说不得是三姐姐先出阁也说不定。”

探春却笑着笃定道:“湘云已然小聘过了,我如今还没指望,来日定是湘云先出阁。”继而俯身又道:“你若不嫌弃,来日我为你描画就是。”

妆容描画过,翠缕、映雪来回话,说是一应行囊业已拾掇齐整,来请湘云动身。

此时天色近午,湘云再是不舍也只得起身。一众姊妹将其送到荣庆堂,湘云拜别了贾母,又去各处长辈那里问候过,方才被送出仪门,随着兄长史穰乘车而去。

眼看忠靖侯府的马车出得角门,惜春方才后知后觉道:“云姐姐往后是来不成了吗?”

探春搂住惜春小小的身形道:“来是来得了,就是不能如现今这般住下了。”

惜春道:“是因着咱们家坏了名声吗?”

探春叹息着没言语。

方才送过湘云,过得半晌薛家也要动身。探春心下极不待见宝钗,干脆推说园中事务繁杂,便往大观园里躲了去。惜春向来与探春孟不离焦、焦不离孟,因是也一道儿去了园子里。

宝姐姐一早拾掇过了蘅芜苑,此番又去检视了一番,心下自然唏嘘无比。待自蘅芜苑出来,却见邢岫烟停在门前等候着。

宝钗心下一动,她在荣府处处算计,因着宝玉恶了黛玉,因着李惟俭恶了迎春,因着管家之事恶了探春,唯独秉持善心帮了邢岫烟一回,于是此番便只有邢岫烟来送。

宝钗拾掇心绪迎上去道:“妹妹没往伯府去?”

邢岫烟摇头道:“伯府这几日忙着婚事,伯爷也不耽于口舌,再者宝姐姐今日离府,先前得宝姐姐照拂,再如何我也要相送一场。”

宝钗心下感念道:“早知你是个风骨不俗的,如今看来,我竟不如你。”

邢岫烟笑道:“宝姐姐说笑了,我哪里及得上姐姐?”

宝钗摇头不语。她若当日如邢岫烟一般坚守本心,又如何会有如今的狼狈?她上前扯了邢岫烟的手儿,两女并肩而行。

暮冬时节,园子里依旧一片昏黄,唯独星星点点寒梅点缀。

宝姐姐思量道:“我也知你情形,妹妹父母不是个有主意的,只怕大太太撺掇一番便能改了主意。妹妹如今年岁也够了,总要多为自己考量。须知……愚孝可是要不得啊。”

邢岫烟苦笑道:“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我又哪里做得了主?”她家中寒酸,出身比不得众女,早前所想,不过寻一举子为妻,或寻达官显贵为妾罢了。

如今因着李惟俭贪念口腹之欲,三日里倒有两日盘桓伯府,因是邢夫人、邢忠夫妇便存了让其纳入伯府的心思。

只是……回想过往种种,那位少年伯爷看自己的目光虽满是赞赏,却并无多少私欲。邢岫烟便有些烦恼,也不知那位少年伯爷是如何作想的。

出得大观园,到仪门左近会同了薛姨妈,那薛姨妈眼见只邢岫烟一个来送,顿时蹙眉心下不满。

宝钗此时道:“妹妹身有傲骨,只怕眼光远胜寻常人等。既如此,若来日妹妹拿定了心思,只管尽力一拼便是,免得落得个终生抱憾。”

邢岫烟思量了须臾,方才朝着宝钗颔首道:“嗯,多谢姐姐教诲。”

“哪里是教诲?不过是些许感悟罢了。”宝钗苦笑着说道: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,妹妹留步,我走了。”

撒开手,宝钗挽住薛姨妈的臂膀,母女二人过仪门上了马车。邢岫烟停在仪门前,眼看着马车出了角门,这才缓缓叹了口气。

大观园中种种,邢岫烟都看在眼中,却既不多说什么,也不参与什么。宝姐姐这般际遇,既是被家世拖累,又是因着心思不定,邢岫烟自然要引以为鉴。转身缓步回返,邢岫烟逐渐拿定了心思,果然须得尽力一搏啊。

这日荣府再无旁的事宜,李惟俭一早儿去的钦天监,寻了监副仔细算定了时日,到得下晌便请了媒人往胡家送庚帖。

转头又往严府求援,旋即便被多日不见的二公子打趣了一番。

“恭喜复生,贺喜复生,如今也算得偿所愿……抱得美人归啦,哈哈哈!”

李惟俭也不觉羞臊,随着严奉桢往内中行去,说道:“真是一报还一报,当日我还打趣景文兄,如今又轮到景文兄来打趣我了。”

严奉桢笑道:“这才哪儿到哪儿?我不过被你打趣一回,你就等着过几年我再打趣你一番吧。”

“随你随你,左右我面皮厚。”说笑间进了内院,旋即被二公子引入了书房。

二人略略闲坐,须臾老师严希尧便昂首阔步而来。

待见过礼,严希尧便笑道:“今日下朝时撞见胡廷远,老夫怎么听说,复生这回可是急不可耐啊?”

李惟俭正色道:“老师也知林妹妹情形,所谓夜长梦多,莫不如尽快将林妹妹迎入家门。”

严希尧颔首笑道:“那复生须得尽快了……宫中传言,老太妃情形不大好。听说金陵甄家已经打发人往京师来了。”

“学生只盼着老太妃能长命百岁。”李惟俭胡诌一嘴,旋即说起下聘事宜。

这下聘分作小聘、大聘,前者为聘金,是要留到女方家中的;后者敲锣打鼓四下张扬,实则过后都要抬回男方家中。因是此时下聘,又以小聘为重。

李惟俭提及钦天监定下的时日,又说了迎亲的几个好日子,那严希尧就道:“老夫就你这么一个关门弟子,再如何总要撑住脸面才是。刚好今日双喜临门,料想近期朝内再无纷争。这下聘、迎亲之事,老夫责无旁贷。”

李惟俭眨眨眼,拱手笑道:“老师又吵赢了?”

“嘿,”严希尧笑道:“多亏了你那铸币机,陈宏谋自知无理,又恰逢西域大捷,是以老夫此番算是扳回了一局。”

“那税警之事……”

严希尧摆摆手:“我都不急,你急什么?陈宏谋小肚鸡肠,这等大事怎容老夫插手?且等着吧,料想还是先行自直隶试行,待无误方才推广各地。”

李惟俭又道:“老师,西域大捷?莫非大策凌也被岳大将军给灭了?”

严希尧道:“岳钟琪与大策凌会战一场,大策凌溃败,余部遁入浩罕汗国。岳钟琪去信逼浩罕汗国交出大策凌,浩罕汗国却推说大策凌不过盘桓数日,劫掠数部后走小路往身毒去了。”

李惟俭思量了下,越琢磨越不对。浩罕汗国什么成色?此前对准贼唯唯诺诺,几次险些灭国。大顺已经将准贼打崩了,浩罕汗国哪里来的胆色纵了那大策凌?

就听严希尧说道:“复生也觉察出不对了?”

“是,以岳大将军之能……此事颇为怪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