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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3 章 下下大凶(2 / 2)

作品:《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

*

日子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过了下去,深秋,暮秋,初冬,隆冬……

时节转换,万物萧索,眼看着这荒诞离谱的一年要过去了,明年会变好一点吗?

我已知的知识无法给我答案,只得求仙问道,去崇文馆借了本周易的笔记,凭着这个给自己简单算了个命。

不算不知道,一算吓一跳,我今年去年前年的运道都是大凶,明年小凶,后年上上大凶。

太令人伤心了,我捏着人中把推算结果扔进了炉火里。

因运道太烂,我的逃跑计划被无限推后。

跑路这种事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,现在连天时都无法满足,还跑个屁啦。

期间温白璧到访过一次紫宸殿,想办法支开了皇帝,又问了我一回需不需要她帮忙,我只摇摇头对她道我还没准备好。

她表示理解,并直言道死遁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条退路,不到实在忍耐不下去之时,最好还是先卧薪尝胆。

她还问我李斯焱有没有放松对我的掌控,我沉思着挠了挠头皮,半晌才道:“……也算放松了吧……”

我一向是个随意的人,做事并没有很强的目的感,只是凭借着爱自由的天性,在李斯焱跟前隔三差五地作上几回,折腾到一些可以自主的小权力。

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,我已经可以偶尔搬到绫绮殿小住几日了,李斯焱还重新启用了他爷爷留下的戏园子,时常带我去看新鲜的表演。

由于教坊司里的台柱子们相继赎身嫁人,现在这一拨水平大不如前,我看了几回就觉得无聊了,还问李斯焱谢修娘去了哪里,她唱歌最好听。

李斯焱哪里知道一个教坊的小歌女的下落,找来了乐官问询,对方回答谢修娘跟了个厉害的商人,据说是随夫去了东北边做生意了。

我扼腕叹息:“长安的平均美貌程度掉下了一个台阶。”

歌舞没什么看头,李斯焱又找来了南城的戏班子,我一眼就认出了台上的女角儿,这位妹妹不就是当初改编蛇蝎美人窝里那个刚烈的小妾吗?

这回她扮的是一个柔婉多情的女子,眼波如水,泫然欲泣……与一位书生展开了一段凄婉的爱情……我越看越觉得不对,抓过戏本子一看,封面上四个大字:琐窗幽梦。

“你把这个出版了?还给改成了戏本?”

李斯焱兴致勃勃道:“是,朕觉得你写得很好,应该让更多人瞧瞧,就把你当时留的两本都出了版。”

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。

这是在干什么啊!

然而更加迷惑的还在后头,李斯焱告诉我,他还把我以前写过的陈年老诗编了个集子,有女儿的大臣人手发了一本,为了给我攒点名声,以后好给我抬身份。

我只觉嗡地一声,所有血都冲到了天灵盖。

攒名声?攒个屁的名声!当年我是个热血少女,没事就爱针砭时弊,愤世嫉俗,现在热血的年纪过了,光是看着就觉得不堪回首,他居然还编成集子四处散发!

脑内浮现出大臣们拿到诗集一脸便秘的神情,我眼前一黑,恨不能血溅三尺当场去世。

李斯焱浑然不觉,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大的得意之事。

“既然你擅文,就该多写一些,朕喜欢你在案台前专注的模样。”

他不知回想起什么场面了,嘴角悄悄翘起,过来拉我的手,却被我敏捷地避开。

我恶狠狠道:“我封笔了!笔名被我扔曲江里去了,谁允许你把我的诗传扬出去的啊,这下好了,全长安都知道我曾经立志要干翻朝廷,撕开国朝朽破的天了,啊!”

李斯焱这个文盲二百五对我却大加赞赏:“怎么了?朕觉得写得很好,读来气势磅礴,很是……”

我羞耻得冲上去捂他的嘴:“求你别说了!”

*

这事后来以李斯焱向我赔礼道歉而告终,作为补偿,他把我婶子和小川叫进宫里,让我们团聚了一回,我才勉强原谅了他。

会面的日子安排在了一个大雪天里,紫宸殿一角开了一道小门,几个内侍引着两人进来,在雪地中踩下一串规规整整的脚印。

数月不见,婶子显得憔悴了许多,小川个头飞长,面上有了些少年老成的气度。

我问他书读得如何了,他说他不想再入朝,准备辞了太学,跟随着以前的老师云游四海,记录风土。

婶子默不作声,显是同意了的。

“可皇帝会同意你离开长安吗?”我抛出最要紧的问题。

“不会。”小川道:“陛下给咱们府上赐了个管家,并一干侍卫,不会轻易让我走了的。”

“再议吧。”我按着眉心:“我试着求一求他……或许还有转机。”

听到了我口中居然出现了求这样的字眼,婶子眼中泛起泪花,抬头望向窗外,雪色盈盈映上了她的瞳孔。

我不知该怎样安慰她,于是也和她一起看窗外的景色,可惜天公不作美,不过须臾之间,天色就暗沉了下来,窗外风号如哭,雪粒子纷纷扬扬打在屋檐上,发出细微的噪音。

“又下雪了。”我道:“今年的雪比往年大得多。”

“是啊,”小川也道:“各地频报雪灾,尤其是淮左,我有个同窗恰好祖宅在扬州,说是往年雪都不大,唯独今年遭了灾,庄稼伤得厉害,人也死伤了不少。”

我一怔:“竟那么严重?难怪皇帝这几日通宵达旦地工作,天天都忙到半夜才回来。”

回来后揽着我倒头就睡,第二天一早接着起来上朝,一天只能与我说两三句话。

我刚想叹息一二,忽地想起了孟叙,登时出了一身冷汗。

我怎么忘了,扬州不就在淮左吗!

我噌地一声站了起来:“我给孟叙去了信,算算也是月前的事了,可至今都没收到回信,莫非是孟叙遇了什么不测?“

小川也吃了一惊,犹豫道:“或许天寒地冻,传驿道路耽搁了呢?”

我扶着椅背缓缓坐下,骨子里的恐惧一点点往外渗透。

孟叙是因为我才被左迁至扬州,落得背井离乡,前途晦暗的下场,如果此番又将性命留在了江南,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。

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了,潦草送走家人后,我慌慌张张地跑去了御书房,单刀直入地问道:“陛下,孟叙在扬州,一个月都没传来回信,他是不是被雪灾波及了?”

李斯焱面前堆着如山的表章,眼下两团长时间工作留下的暗青,正令一个中书省的舍人去传话。

见我突然前来,他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惊喜,可是听到了我说的话了之后,这丝惊喜之情迅速地隐去了。

那舍人对我行礼后尴尬地告退,我跑去李斯焱面前,急急忙忙接着道:“……孟叙人轴,性子良善,遇灾遇难时一定身先士卒,他……他可是真遇了什么不测吗?”

“你来找朕,就是为了问孟叙?”他搁下了笔,或许是因为失望,嘴角虽噙着笑,眼神却是冷冷的:“沈缨,你可当真是对他情深意重。”

“你不要把想得那么龌龊,”我抓住他的手臂,焦急之色溢于言表:“他再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兄长,被发配江南也是受我的牵连,将心比心,你哥哥如果一直没有消息,你不会着急吗?”

李斯焱冷冷甩开我道:“朕当然不会,朕的兄长乃是朕亲手所杀。”

“可孟叙……是你的臣子啊!”我道:“忠心不二为国为民地辛劳那么多年,眼下没了消息,问一问总不是难事……”

他漠然而冷傲地捉住我的下巴,抬起我的脸,居高临下道:“孟叙不过一个无名小卒,朕哪有功夫去关心他的死活,他身为朝廷命官,雪再大也打不到他身上,即使真死了,也是他自己作死。”

“大灾后必有大乱,朕忙得很,没时间陪你玩寻人的游戏。”他放开了我,强压愤怒,指着门外让我出去:“江南已有乱党伙同灾民们冲击官府了,每天来的都是坏消息,扬州官员赈灾不力,统统死了也是活该。”

他说什么?统统死了也是活该?

我的心猛地凉了下来,呆呆望着他,好像从没有认识过他一样。

我以为他是个好皇帝,对我虽坏一点,但总归心中有苍生,遇到好臣子懂得惜才,但我没有料到,他当真一点也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。

我们这些臣子对他来说是什么?治国的工具吗?不好用就活该被扔掉?

“那你呢?”失望至极下,我反而静了下来:“国家将有失道之败,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,江左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雪,是否是被你戕害过的纯臣的冤屈难伸,因此惹怒了司风雪的神灵?”

先太子,太孙,我的父亲,兄长,以及许多被他迫害到家破人亡的人。

我愿意相信,是他们的痛苦与愤怒招来了这场大雪,好像这样,他们就不会消失了一样。

李斯焱抬头看向了我,原本就不善的神情越发阴沉。

“生前斗不过朕,死后也是一群羸弱的病鬼,”他讥讽道:“不过一场雪而已,朕若连这个都摆不平,焉能坐得上这个皇位?”

我死死咬着牙:“你当真没有一丁点反省?”

“眼下顾不得那么多,等风波过后,朕会下罪己诏,大赦天下,祭奠太庙,祈祷风调雨顺。”

说完这些,他面露倦色,声音也柔和了一些,摸摸我的头道:“好了,你先回内殿,这几日不要出门,外头冷。”

我闷不作声地站起了身,身体微颤,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,几乎抠破了手心。

我已很久没那么恨过了。

大赦,祭天,罪己,他说的这些事情,都是灾后例行公事的程序,敷衍之意溢于言表。

也就是说,除了这些,他已没有别的感触了。

我以为他喜欢我,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愧疚,愧疚于因一己贪欲而掠夺旁人的性命,以后会收敛一二。

可他没有。

他只觉得被他杀了的人都是手下败将而已,不够强大,所以活该没命。

包括我的父兄。

苍天降灾又如何,随意下诏敷衍一二便是,他真的在乎因此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吗?未必,他认为这些没了家的可怜人是乱党刁民,言语间出奇的冷血。

这一刻,我如被泼了一大碗冰凉的水,彻彻底底地醒了过来。

——温白璧说得对,这个人不值得我生出一丝一毫的心软,他从骨子里就烂透了。

平日相处他对我再宠溺又有何用?当真爱重我的人,不会对我的痛苦无动于衷,也不会毫无敬重地奚落我死去的亲人。

可笑我还为他生死攸关之时救我而短暂动容过。

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了御书房,殿外大雪如鹅毛飘落,白皑皑地覆满青砖,混沌天地间只剩朱红的宫墙兀自挺立,如血一样的红,这才是皇宫真实的底色。

残忍,冷漠,成王败寇,毫无温情。

我一刻都不想忍耐了。

我只想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