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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7 章 我给皇后当小姑(2 / 2)

作品:《硬刚狗皇帝的那些年

温白璧看起来却依旧平静沉着,深湖一样的妙目抬起道:“有件事要与你商量,不知你意下如何。”

说罢,她从腰带中拿出一张事前写好的纸条,郑重地铺展在我面前。

上书四个大字:金蝉脱壳。

我眼珠子差点瞪脱了框。

——这是今天继萍生后,我遭遇的第二个巨大惊吓。

谁金蝉脱壳?紫宸殿还能有谁?只能是我了。

她这是……想把我弄出宫去?把我从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运将出去?

我用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才消化了这个事实,温白璧,一国的皇后,皇帝的正头娘子,我有缘无份的嫂子,她,想让我离开皇帝?

我一阵头晕目眩,深觉今天起床的姿势不对,要不然发生的事情怎么都那么离谱。

她缓缓道:“魏淑妃三番五次想设宴请你一叙,可陛下一直回绝,眼下魏妃求到了我头上,我便将此事告知于你,你若是想去,不如劝一劝陛下,得了他的应允便可出紫宸殿了。”

“哦……哦。”我机械地点点头。

她口中讲着不相干的事,一边又抽出一张字条递给我。

我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,打开一看,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绿豆大小的楷字,足足写了两页,是一个极端翔实的逃跑计划,从前期准备,到中期实施,再到后期收尾,每一步都严谨得惊人。

简单来说,就是让我想办法问李斯焱要一间新的宫苑搬过去,以摆脱紫宸殿周密的守卫,再由温白璧来安排我走后的身份路引,最后在李斯焱去围猎或是祭天的时候,佯作一场大火,让他以为我死于后宫倾轧。

温白璧甚至还标注了选择原因:她觉得这个死法死得面目全非,不会被认出来,且会让李斯焱觉得对我有亏欠,从而厚待我的家人。

虽然不合时宜,但我心里还是感慨了一句:不愧是当皇后的女人,当真智勇双全敢想敢干……

她又问我道:“你意下如何呢?”

我攥着那两页纸,目光无聚焦地落在前方。

心动吗?当然是心动的,毕竟我那么厌恶李斯焱,恨他恨进骨子里去,可我同时又很害怕,李斯焱再疯再狗,我们却已经相处了两年多,我觉得我是了解他的。

而温白璧呢?我只知道她漂亮,她是长安顶级贵女,她是国朝的皇后,可除了这些头衔外,她本人的性情能耐我一概不知,都摸不清对方的底细,自然也无从判断她是否真心想帮助我。

万一她为了图省事,直接把我烧死在那场大火里,在伪装成我自杀,我就只能吃下一口大亏了呀。

见我踟蹰,温白璧柔声道:“不用有所顾虑,我帮你自有我的缘由。”

我定了定神,抬头想答上一句,却发现她正用一种眷恋又伤感的目光看着我,

我一时怔住了。

她的神情中藏着一丝深重的悲意,却很克制,妥帖地放在止水般的面具之下,唯独眼中透出淡淡的泪光,我从未见到她这般模样,宛如拨开烟云岁月,透过我的面容,在看另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。

“皇后娘娘?”我不安地换了个姿势。

她看够了,慢慢地垂下眼帘。

大概自己越觉得自己的行为荒唐,温白璧扯了扯嘴角,轻声道:

“你长得很像沈清。”

我又一次愣住了。

沈清是我哥哥的名字。

我的哥哥,两年前被李斯焱逼死在宣政殿前,为了史官的气节,亲手放弃了清白磊落,鲜花着锦的人生,化为一抔黃土,永眠于长安城郊的沈氏坟冢。

我没想到她会说起哥哥,尘封已久的疤痕又开始痛了起来,不由自主地酸了鼻头。

原来世间还有人记得他。

我顿时对她放下了戒备,苦涩地笑了笑道:“长辈们常常这么说,但哥哥比我好看得多。”

温白璧笑道:“是吗?”

她瞟了眼庆福的身影,又把声音压得极低,但那么轻的声音中却仍能听出笑意:“可你哥哥总嫌自己太清秀,欠缺些男子气概。”

我惊诧地眨了眨眼。

哥哥寻常从不向人吐露相貌上的小烦恼,连自家弟妹都只不过提过一两回罢了,怎么温白璧会知道呢?

于是迟疑地问了一句:“皇后娘娘从前认得我哥哥?”

问完才想了起来,她爹差点把我哥从游街的马背上抓进温府做赘婿,作为当事人之一,温白璧很难不认识我哥哥。

但……这关系好像不仅是认识啊……

心中浮现出一个桃红色的小猜测,我的下巴缓缓掉了下来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是不是……”

“对。”温白璧利落地承认了。

我感觉她等这一刻好像已经等了很久。

“此事说来话长,可若我不告诉你,你也不会信我。”她道:“你应当知道榜下捉婿一事吧,其实不是巧合,原本就是我让阿爹去捉的,那是我和他的第一面,也是我过往人生中最明亮的一天。”

在紫宸殿寂寥的偏殿中,她对着满空飘荡的细密灰尘,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,讲述了一段遥远而明媚的往事。

故事始于温白璧某次任性的离家出走,她拒绝了第二十个父亲找来相亲的世家子,一个人去茶楼上看新进士游街。

温尚书令找来的时候,温白璧对着无奈的父亲笑了笑,朝楼下抬起纤指,指着枣红马上清秀俊逸的探花郎道:非要嫁人的话,就选他吧。

后来的事情就是我知道的版本了,我爹不乐意我哥入赘温家,让哥哥先立业再说,温尚书令恼我哥哥不识抬举,此事就这么搁置下来,只不过我不知道的是……

我哥哥背着家人,悄悄在外头拱白菜!不……严谨一点,应该是他单方面被白菜给拱了。

这……

我无语对苍天:“藏得可真好啊,半点端倪都没有。”

低头看了眼温白璧写得事无巨细的逃跑计划书,我深深觉得她跟我哥哥着实够般配,办事都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滴水不漏。

或许我真的可以信任温白璧……能得我哥哥青睐的女人,必有数不尽的过人之处。

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你还只有十三岁,跟在你哥哥身后,和他一起去赶元日的灯会。”她比了个高度:“……大概这么高。”

我在脑中搜寻十三岁那年的记忆,想起了许多琐碎而温暖的片段。

但并没有她的身影。

“我见过你,你却没见过我,你哥哥本想偷偷让你叫我声嫂子,可却被我回绝了,怕你向你爹说漏嘴。”她托着腮,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。

“……我道他当时怎么一回头就没影了,原来是去见你了。”我再次无语。

“是啊,来见我。”温白璧道:“他说过,如果我需要他,即使翻山越海,他也会披荆斩棘到我身边来。”

“只是他食言了,”温白璧偏过头,神色落寞:“人间山海可平,但没人跨得过生死。”

阴差阳错,天人永隔,故事猝然而终。

再见时她成了国朝高高在上的皇后,我则是她的丈夫痴迷留恋的宠物,可见人世无常。

“可是,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帮我呢?”我迟疑着问道:“是作为我的嫂子……还是作为国朝的皇后的考量?”

她一秒都没犹豫,坚定道:“自然是为了你。”

“四月温府那场火是我点的。”她淡淡道:“父亲自作主张,应了皇帝提的婚事,可我同李贼有杀夫之仇,宁愿烧死自己,也不愿意坐这个皇后之位。”

我大惊之下脱口而出:“原来是你啊!”

“嘘。”温白璧迅速示意我轻声,见庆福的影子又飘了来,她对着门外说了一句:“是我,想必是当年给你送礼时忘了留名姓,造成了这些误会。”

我回过神来,也做作地拔高嗓门道:“多谢皇后娘娘,那古卷我喜欢得紧。”

庆福的影子游移了片刻,又缓缓离开了。

我松下一口气,低声道: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李斯焱绝非良配,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,为什么还要入宫来?”

她自嘲地笑了笑:“人生哪得事事如意。”

见她神色黯然,我没有继续问下去。

温白璧再任性叛逆,她也是温家唯一的嫡女,肩上担着一族的兴衰成败,许多事都是不能自主的。

她没有死于自己亲手点起的大火之中,就只能接受既定的命运,嫁给杀死爱人的刽子手,在无数个冷寂的夜里回顾昔日的温情。

“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?”她轻声道:“族中需要我来做这个皇后,所以我无法自由,但你可以,缨缨,你哥哥说过,希望妹妹能幸福而平凡地活下去,我如今身不由己,自顾不暇,送你离开,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。”

“你意下如何呢?”

她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我。

她说得那么恳切,那么满怀诚意,让我几乎有种立刻答应她的冲动。

在她的计划里,所有人都是受益的,我得到自由,远走高飞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,她为昔日的爱人付出最后一点力量,最重要的是,我的家人不会因我的死亡而失去皇帝的庇护,李斯焱会因为愧疚而偿还过去的亏欠。

所有人皆大欢喜,只有一个人会很痛苦。

我不自觉地转过头,目光失焦地延伸出去,穿过屏风,穿过殿门,穿过雕金砌玉的华美龙床,最后落在脸色苍白,嘴唇发紫的李斯焱身上。

他是杀了我至亲的狗皇帝。

强逼我进宫,毁去我美满的姻缘,葬送我作为史官的理想与前程,坏透了的狗皇帝。

我那么想答应温白璧,告诉她我受够了宫里的日子,只要能离开,我可以做一切牺牲。

可话到嘴边,又回忆起李斯焱落在我睫毛上的那滴血,那滴血好像从眼睫滴进了喉头,生生噎住我本能的选择。

生死一刻,他毫不犹豫向我扑来,眼中的焦灼清晰无比,我这时才晓得平日的冷漠强大都是他装出来的,其实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在意我一些,也更脆弱一些。

我该像从前那样铁石心肠,趁着他倒地的时候,狠狠在他肚皮处踩上一脚,可是……可是我为什么竟有点过意不去了呢?

是不是应该等他全然好了再离开,可到那时候,我还走得了吗?

我咬紧了后槽牙,心中如两军人马交战,战至人仰马翻也未有结果。

温白璧一直在观察我的神情,见我沉默许久,神色迷惘,便知我也没有下定决心,叹了口气道:“他如今虽对你不错,但隔着血海深仇,终不得长久,你当真要对他心软?”

“也不是心软……”我艰难地描述这种心情:“一直是他单方面亏欠我,这次突然变成我欠了他的,有些不习惯,想必过几天便好了。”

“你不欠他分毫。”温白璧淡淡道:“他这种人作恶多端,毫无廉耻,合该下地狱。”

我深以为然,连连点头。

“也罢,此事须从长计议,就等你想明白之后再来找我吧,我随时可以替你安排。”温白璧道。

她看了我一眼,又道:“我知道,从来作恶之人陡然流露出好意,总归令人有所动容,不过我相信你可以分辨利害,皇帝他绝不值得你心软。”

我愧疚地低下头,觉得自己被温白璧不动声色地教育了,她的声音很温和,但有种不容辩驳的笃定感。

李斯焱评价我评价得没错:心慈手软,迂腐不堪。

不只是他们,我自己也很厌恶自己。

可是不论如何,这一刻的我真的无法毫无心理负担地答应她。

再等等吧,我心想。